Interview

作为一个国家中央银行的掌舵者，Porametee Vimolsiri博士所面对的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

纷繁复杂的国际局势，严峻的全球经济大局，再加上百年未遇的疫情冲击和欧洲战火，都让这个时代的“泰铢沙皇”，肩上承担着非同寻常的重责。他需要在惊涛骇浪之中，带领泰国经济的航船驶过重重暗礁，更要在数字货币、区块链、电子支付等“新大陆”的面前，为泰国抢占头筹，不被浪涛所吞噬，也不会错过那些可以被登陆与开发的岛屿。在这样的时代，愈发需要真正精明的守望者与掌舵者。

从学生时代开始，Porametee Vimolsiri博士便对经济与数字有着浓厚的兴趣。但是他对金钱的兴趣，并非是“赚钱”的渴望。相比于个人对于财富的占有，他更在意的是如何通过那些经验与手法，让国家变得更为富裕，让泰国民众能够从中获得收益。青年时代，他获得泰国政府资助，远赴加拿大、美国求学深造，获得了一系列关于经济学的重量级学位。学成之后，他进入了泰国政府的经济政策规划机构，开始参与制定和泰国长期的经济发展战略。在漫长的职业生涯当中，Porametee Vimolsiri博士从未停止对泰国前路的思考，这种思考并非面对着一个抽象国家的兴衰，更关系着这个国家中千千万万国民的人生悲欢。一个政策的制定，需要统筹考虑每个方面，要顾及泰国有限的资金力量，也要考虑住房、收入、医疗 、教育等方面的实际情况，为这个国家中最弱势的民众，留下一条通向幸福的出路。

作为泰国国中央银行的掌舵者，Porametee Vimolsiri博士所面对的是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

在第一次担任央行行长时，正值“大宽松时代”，美联储大水漫灌，因此泰国所面临的问题是紧缩银根，扼制过剩的流动性。第二次担任央行行长，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一方面，是新冠疫情和全球经济的走弱，需要泰国用积极的财政和货币政策去刺激经济，与此同时，数字货币的发展，让泰国开始追赶时代的步伐，大力发展数字经济、建立电子支付体系，成为了危机之外的课题，也是泰国克服危机的方式。对于“加密货币”，泰国的态度在世界范围内都格外引人瞩目，泰国没有将其作为一种危机，而是当成一种机遇，一种需要接触和学习，而非规避和无视的“新科技创新”。

从国家经济政策的制定者，到泰国货币政策和汇率政策的掌舵人，Porametee Vimolsiri博士始终保持着一种谦逊——一种泰国知识精英所特有的，温柔平和的特质，是一种将人民的责任放在心中的人，所能自然流的神性。“央行职责重大，是国家金融体系的中枢，也是最大的金融机构监管者，我们的一个政策，就会影响到物价，影响到人民手中的钱——我们更像是人民钱袋子的守卫者……”

在一个充满不确定的新时代中，一个央行掌舵者看似传统的职业观，似乎为我们预示了泰国的未来将会一如既往地追求稳定与秩序，也为泰国人以及这个世界带来善的力量。

ManGu：您是因为什么机缘而从事经济类事业？

Porametee 博士：我以前没有想过自己未来会从事怎样的职业，直到大学填选专业，我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学习什么样的专业，即可以帮助到自己，又可以实际性的帮助到国家经济发展，于是我就报读了经济学。当我正式开始接触经济学，我发现经济学是个有着大智慧的学科，我很喜欢经济学中的预测模型和统计学。所以本科毕业后，我又攻读了经济学的研究生，从这时我就下定决心要为政府工作，把自己学习到知识的价值发挥出来，于是我就进入了泰国国家经济与社会发展委员会工作。在这之后，我获得了国家的资助前往加拿大攻读了5年的博士。

ManGu：您在泰国国家经济与社会发展委员会的工作是怎样的？

Porametee 博士：主要从事有关国民经济规划（economics of planning）的相关工作，相当于中国的发改委，为国家未来4-5年的发展做规划。在这里的工作每天都充满着挑战性，但是你也可以在工作中收获到巨大的职业价值感。我记得我在任职秘书长时期，参与了泰国《国家20年发展战略规划(2018—2037年)》中的第13次国家经济社会发展计划（2023-2027年）的制定。

ManGu：制定国家发展的战略规划会从哪些方面进行考量呢？

Porametee 博士：在制定政策时会从多个维度来进行考量。首先是经济层面，考虑财务的预算和开支问题。其次是从社会发展和人类安全部的层面出发，会从住房、收入、医疗、社区、教育等维度进行考量。最后还需考虑到对贫困群体的帮助，如空巢老人、贫困儿童、第三性别群体等。

ManGu：那您在社会发展和人类安全部的主要工作是怎样的？

Porametee 博士：在社会发展和人类安全部工作，你可以看到整个国家的进步和发展，国民收入的日益增加。同时，你可以直观感受到底层人民的生活，仍然会有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的人民，所以我们要更加关注这部分群体。我记得在泰国疫情爆发初期，政府机构和社会各界通过各种方式互相援助抗疫捐赠物资，全民共同抗击疫情。

ManGu：新冠疫情有对央行的工作带来了哪些影响？

Porametee博士：新冠肺炎疫情不同与其他危机，这是一场属于全人类的全球性危机。在疫情爆发初期，泰国国家银行就在第一时间内密切关注经济的走势。因为早期存在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央行在基金投资、货币发行上都遇到了困难与问题，这也导致我们需要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机制来帮助央行资金的运转。新冠危机对泰国低收入群体的打击是最大的。泰国的经济萎缩，导致泰国的家庭债务居高不下，并呈现持续上升趋势，所以我们需要通过财务援助措施来帮助企业和家庭债务人度过这段困难的时期。

ManGu：这是您第二次担任泰国央行行长，相较于首次任职在工作上有什么区别吗？

Porametee博士：这取决于社会的局势变化。首次任职时正值全球经济危机结束，美国向重大金融机构注入资金，货币回收率下降，所以需要实施更严厉的紧缩财政政策。第二次任职则是遇上新冠疫情和数字货币的快速发展，这促使了央行开始尝试改变支付系统，比如手机二维码支付、泰国国家电子支付系统(PromptPay)等陆续涌出来，现在这类的支付方式在泰国也逐渐得到了普及。当然我们仍然要像中国的央行进行学习，中国在电子支付系统方面始终拥有领先的地位，包括前不久中国宣布的央行数字货币（数字人民币），这也是未来泰国央行的一大挑战之一。

ManGu：泰国是首批承认加密货币的国家之一，在拥有加密货币的互联网用户比例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您对加密货币的态度是怎样的？

Porametee博士：在世界发展的大趋势中，有创新才有发展。加密货币在数字货币的市场中是高度波动的新型资产，是新科技创新形式的体现。我们允许它进行数字资产的投资，但同时也时刻提醒大家加密货币存在着固有风险。在投资时我们需要考虑到这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风险问题。对于加密货币的消费者来说，大家都属于高风险投资人群。“入局者”定是对自己有信心的懂行人，知道当前国家金融体系以及风险，包括它的价格波动，黑客攻击和个人数据暴露的可能性。我们会不断为大家提供更多的发展机会，但是你必须要先学会如何去使用它，正确规避风险，在确保不会对他人和国家的金融体系造成危害的前提下，可进行合法投资。

ManGu：在大多数人看来，泰国央行扮演着一个推动或制定整个国家经济发展机制的角色。实际上央行对于泰国来说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Porametee博士：央行的主要职责是制作以及发行货币；制维持国家金融体系的稳定以及制定货币政策；为政府提供贷款以及发行国债；为金融机构提供贷款；管理泰国银行的资产；建立支付系统并维系其运作等等。此外，我们还需要监督金融机构之运作、管控货币汇率系统以及管理国家外汇储备，像货币通胀、汇率波动这些都会间接影响到市场上商品的价格以及人民手中的钱，市面上同时也有许多私营银行或金融机构，所以我们需要公平地去维持这其中的平衡，不占人民的便宜，我们更像是人民“钱袋子”的守卫者。

ManGu：在您的工作中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Porametee博士：应该是我从泰国国家经济与社会发展委员会卸任常务次长职位时。这次是我不得不离开这个岗位去到一个新的岗位，这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的一次改变，我需要在短时间内快速适应这个新的角色，并且投入到工作中。因为我是政府工作者，我需要对人民负责。

ManGu：您是如何渡过这段时期的？

Porametee博士：整理思绪、调节身心、明白职责。我首先做的就是找准自己的位置，知道我的职责所在，了解每一个政策。我会先思考每一个将要实施的政策，这么做是否公正合适、是否符合法律与道德。其次就是尊重每一位合作伙伴，在下决定时多听取好的建议，这样也能降低出错率，避免工作上出现失误。

ManGu：在央行有着“站直、远见、伸手、务实”这些标语，这些都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Porametee博士：这是泰国央行一直秉承的价值观。“站直”，泰国央行是为人民而工作，以人民的利益为优先做正确的事。“远见”，央行需要树立战略思维和长远眼光，聚焦分析时下的经济金融发展趋势，提前避免将要发生的危机。“伸手”广泛征求各方面的意见建议，多方面展开合作。“务实”，我们的工作不能只局限于数字的分析，更要了解民生、务实学习。

ManGu：未来三年央行将有哪些新的政策实施吗？

Porametee博士：因为目前全球已经成为VUCA型（乌卡时代）经济。其特点包易变性强，不确定性增高，预估困难，以及多重交叉，模糊性高。因此泰国需要增强多样性的免疫力，并促进国人转变观念和价值观，才能在多变的经济周期中获得稳定发展。其次是疫情问题，未来三年内我们会重点关注与疫情相关的民生问题，新冠疫情旷日持久在重创国家经济的同时也拖累了家庭财务的状况。现在是后疫情时代，虽然泰国家庭负债比会因为经济增长而略微下降，但这仍然是我们需要继续重视的问题。最后就是将央行数字货币（CBDC）加入未来的发展计划中，我们首先会面向普通大众进行零售的CBDC试验。但是，这项工作将会先在一个相对较小的范围内进行，金融机构将主要测试资金转移、提款和存款等功能。

ManGu：您认为在实施央行数字货币后，将会引进更多的外国金融机构入资吗？

Porametee博士：现在是数字时代，我相信会有更多的金融机构或企业家愿意加入我们。我们愿意听取来自世界的建议，共同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也是我想看到的，希望我能在这次的任期内能递进到一个新的台阶。

ManGu：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全球金融经济都受到了一定冲击，这对泰国的经济带来了哪些影响？

Porametee博士：俄乌冲突给泰国带来的直接影响不是很多，因为泰国与俄乌两国直接涉及到的贸易与旅游并不多，但是因为影响到了欧洲的经济体系从而间接影响到赴泰旅游的欧洲游客。其次是通货膨胀、油价涨价，特别是通货膨胀在今年（2022年）三月到四月的通货膨胀率整体上涨了近 5%，达到了比17年-18年还要高的水平。

ManGu：您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怎样的了解呢？

Porametee博士：没有深入地学习，但是我很喜欢中国的一句谚语“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要努力工作的原因，你必须做好每一件事，从小到大，由少到多逐步积累到成功。

ManGu：很多人都想知道央行行长一天的行程是怎样的？您能简单说说吗？

Porametee博士：这个会按照工作安排来定，如果有会议安排我就会优先去处理工作的事情。处理完就进入我自己的个人时间，我会抽时间去锻炼身体，比如打网球、踢足球、听音乐等等。